一九五八年底,盘踞西藏山南的四水六岗卫教军,在解放军叛徒姜华亭的谋划下,连续两次在公路上设伏,袭击了解放军一五五团三营,使该营付出了严重的伤亡,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一五五团是原十八军五十二师的主力团,是首批进藏的老部队,也是后来对印自卫反击首战克节朗的功勋部队,打出了著名的阳廷安班这个英模集体。
而在西藏平叛时期,同其他驻藏部队一样,打的极为艰苦,这是平叛作战难度远高于反击战所导致的结果。当时的局势和客观条件之严峻出乎后人想象。但老部队就是老部队,挫而愈奋,三营在战斗失利后迅速调整了状态,满怀怒火投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要点守备战。
西藏和平解放后,按照中央对西藏“六年不改”的政策,进藏部队只能把有限的兵力驻扎在十几个要点上,重点保卫川藏、青藏公路的安全。因为部队的所有给养全部要靠内地输送,一九五六年以后,为稳定与西藏地方政府的关系,又进行了进一步的兵力收缩。在康区叛乱发生后,西康、青海的叛匪全部涌入西藏,四水六岗卫教军即是康巴叛匪在美国中情局支持下建立起来的武装。
他们与噶厦政府的分裂势力相勾结,由藏军暗中给予大力支持,由美国clA帮助其训练人员并长期空投武器装备,频频袭击解放军的过往军车和守点分队,气焰甚嚣尘上。当时西藏局势非常复杂,驻藏部队曾命令,如叛匪不来攻击,部队亦不主动出击,并一再要求噶厦政府履行和平协议,维持地方治安。
然而噶厦政府与叛匪早已勾结为一体,西藏军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抽调部分兵力对四水六岗卫教军进行了军事打击。因追剿区域地广人稀环境恶劣,后勤补给困难,而叛匪骑兵的机动能力和高原生存能力极强,数次围击未果,没能对这股叛匪给予歼灭性打击。此时,拉萨山雨欲来,全面叛乱正在紧锣密鼓地酝酿之中。
山南地区紧依藏南,与不丹接壤。当时在整个山南地区,只有山南分工委所在地泽当驻有一五五团的一个连。卫教军将山南地区据为老巢后,视解放军这个连为眼中钉肉中刺,急于拔掉这颗钉子。为了增强泽当的守备力量,当时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的驻藏部队,咬牙把泽当驻军增加到了一个营,一五五团三营。没想到三营刚进驻泽当,卫教军就下手了。
老兵回忆,三营长杜效模是个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八路,对手下的兵极好,打仗前爱喝几口,水壶里常备着酒,但他从不酗酒。在雪域高原那样的艰苦条件下,这是很可怜的一点嗜好。常年的高原经历,使杜营长的警觉性非常高,率营主力前来驻扎时,正赶上泽当第一次被围。当时只有三营的九连在守卫,已经和卫教军打了四天。杜效模过了雅鲁藏布江后,碰到七八个骑马背枪的人,上去一问,对方说是噶厦派出来征粮的,并出示了盖有噶厦大印的证明,看起来没有问题。
杜营长却突然把来人的枪拿过来闻了一下,然后上去就是一拳:你是征粮的?你这枪刚打过,老实说,在哪里用的枪。
叛匪只好承认,就是在泽当。赶到泽当后,叛匪已经跑了,但在不远处还有一股卫教军在活动,杜效模水都没喝一口,带着一个连就上去了。他一看地形,叫大家防备叛匪的交叉火力,并让一个排抢下制高点,果然叛匪布置了交叉火力,八连消灭了这股敌人。
杜效模牺牲于贡嘎的公路上,当时正押运给泽当运补给的车队。当年任参谋的胡玉泉回忆,临行前,他还跟营长说,路上小心一点。杜营长还说:没事,你这次去内地接兵,给我接点好兵来。
车到遇伏地点时,杜效模也看出地形险要,派出了尖兵进行搜索。当时尖兵都走近了喇嘛庙的墙,距离只有十几公尺,不是尖兵没经验,而是解放军从进藏后到五九年拉萨平叛这段时间,不允许进寺庙。
哪知叛匪就藏在墙后,他们很狡猾,没有对尖兵开枪。杜效模看到没有情况,就收拢尖兵,上车继续开进,结果叛匪第一轮射击就打中了坐在头车上的杜效模。向胡玉泉讲述战斗经过的徐炳勋,当时把营长背下车,杜效模把枪扔给他,说我不行了,赶紧让人去堵住叛匪的退路。杜营长临死都在想着聚歼这股叛匪。
由于叛匪是突然袭击,又占据有利地形,解放军无法展开,付出了二十多人的伤亡,但是保住了大部分军车。为即将到来的泽当保卫战留下了至关重要的一批弹药。
泽当派出援军增援时,叛徒姜华亭亲自指挥,又在扎郎设下了埋伏,叛匪是藏在路边的水沟中突然向军车开火。这次打的更加惨烈,密集的弹雨中,带队的副团长殷春和牺牲,无线电员在牺牲前把通讯密码嚼了。为了架起一挺重机枪,就有四个战士倒下,姜华亭算着时间,在拉萨援军到来之前撤走了。
两次遇伏,解放军伤亡了五六十人,三营损失相当惨重。乔学亭政委带着团主力赶来时,战士看到被砍杀的伤员和烧焦的尸体,全被激怒了。经侦察判定,一股叛匪就躲在一座寺庙里,乔学亭一再请求出击,可上级连续两次发来加急电,都是命令撤回拉萨。当时团里的四门一二二榴弹炮已经拉上来了,如果打,里面的人一个也跑不了。军区考虑的是大局,违反了政策,将给后面的平叛增大难度。平叛不是单纯的军事仗,作战的难度也正在于此。
言归正传,三营回到泽当,这时候拉萨的局势已经箭在弦上。一九五九年一月二十五日,四水六岗卫教军派出千余人马,把泽当围了个水泄不通。军区已经无兵可派,只能命令三营坚决保卫泽当,保卫山南分工委。也就是要靠一营之力,守住雅鲁藏布江以南的唯一驻军点,实际上就是说不要指望援军了。
叛匪这边,在进攻前,叛徒姜华亭先扫清了泽当周围的民房,以便让叛匪以最近的距离发起攻击。同时把拉萨到泽当的公路,自曲水开始逐段破坏,以阻挡援军,并把乌合之众的卫教军以骨干为核心组成突击队,分波次进攻。此时的卫教军,得到美国的空投补给,还有来自境外的陆路驮运,装备已经和初期不可同日而语了。美制的加兰德步枪、英制的轻机枪、六零迫击炮、五七无后坐力炮、美制炸药等等装备应有尽有。在围攻泽当的过程中,还能不断地添加兵力,姜华亭是围攻泽当的总指挥。
解放军这边,守泽当的三营,下属的三个连分别守卫仓库、银行和分工委机关等要点。为了做长期坚守的准备,在营地内挖好了水井,仓库里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弹药是杜营长牺牲那次送来的,守备作战有物质保障。没有这些战前储备,就无法坚守,只能突围。
连队的素质非常过硬,当时任八连指导员的李廷山(后任一四九师政委)回忆,他们连的四个排长,两个是四九年以前入伍的,两个是参加过抗美援朝后又上步校,毕业后分来的,老兵和战斗骨干很充实,战斗情绪非常高涨。有的新兵不敢投弹,到火线提拔为班长,再到敢于带人出击叛匪,还抓回了俘虏,进步非常快。解放军毕竟是正规国防军,在工事构筑、火力配置,特别是炮火的使用上,都远远强于卫教军。
在之前与解放军的几次交手中,姜华亭凭借着熟悉解放军的作战规律和战术,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指挥卫教军在空旷的草原和山地打游击,兜圈子,给解放军造成了很大麻烦。进入阵地战,他组织连续冲锋,使用火攻,使用坑道爆破,浑身解数全用上了。但在三营的防御工事和炽烈火力面前,终未得逞。这时候的三营,不再是在野外仓促遇伏、每每陷于被动的局面,而是粮弹充足,斗志旺盛,构筑了完整的防御工事,严阵以待。
叛匪的攻击非常凶猛,甚至几次都爬到了碉堡的顶上,只差那么一点就突破了防线,但最终还是被打了下来。李廷山回忆,有一次他刚出隐蔽部,就看见碉堡上站着一个叛匪。他赶紧躲进一个单兵掩体里,这个叛匪拿的是英制步枪,趁着叛匪开枪后拉栓的间隙,他急忙用手枪还了一枪,叛匪掉了下去再没上来。
大群敌人攻上来时,枪不管用,更多时候是使用手榴弹。不过有个战士一支五三式骑枪,对着一段凹口,叛匪露头就打,打了一百多发子弹,打死了七个叛匪,压的对方根本上不来。三营的迫击炮和机枪配置合理,火力猛烈,打的卫教军伤亡惨重。
泽当保卫战中,八连发现了一个独特的兵,这段真实的历史很少为人提起,堪称传奇。这个战士叫刘孟广,长得很瘦小,是杜营长遇伏后全团抽调兵员补充三营时,分到八连六班来的。卫教军第一次进攻,这个战士问班长,敌人上来了,怎么办?班长说投手榴弹,他扔了一颗,没听见炸响,班长问你咋不投啊,他说投了怎么没响。班长说你再投一颗,亲手帮他扭开手榴弹旋盖,把拉火环套在他小拇指上,这一下投出去响了,他说刚才是不是我没打开盖。
不一会儿,他就兴高采烈地喊开了:班长班长,我打中一个。过一会儿,又欢呼:班长班长,我又打中一个。战斗结束后,李指导员觉得,在这么残酷的战斗中,这个弱小的新兵,有这样的表现很难得,给了小刘一个连嘉奖。
泽当保卫战一直打了整整七十四天,到到四月初,拉萨平叛胜利后,驻藏部队的几个主力团,加上从内地调来支援全面平叛的五十四军一三四师一部,分数路进入山南,泽当这时才算解围。苦战已久的三营又立即转入追剿。在隆子宗的一座山上,八连和营部在一起追击一股叛匪,四个小时一直在边打边爬山,排长王春彦突然发现刘孟广裤子上有血,就问:小刘你是不是负伤了?刘孟广说没有啊,排长说那你裤子上哪儿来的血,刘孟广看了看,说我腿上长了个疮,碰破了,没事,排长就没在意。
打完仗,李廷山指导员对排长说,你们排小刘的伤要不要紧?叫营里的医生看看。指导员关心战士是职责所在,这是当年官兵关系的真实状态,战士带伤,要造成减员,不是小事。排长就又来问刘孟广,刘孟广说不用看医生了,已经快好了。排长说让我看看,好心里有个底,刘孟广说快好了还看啥,排长不解:快好了怎么还流血?就是这一句追问,刘孟广突然哇地一声哭了。
排长弄得不明就里:“我没打你没骂你,不让看就算了,你看你哭什么啊?”
刘孟广说:“排长,对不起,我犯错误了。”“你犯啥错误了?”刘孟广说:“我是替我哥哥来当兵的,我是他妹妹。”一句话把排长惊的差点跳起来:“什么,你是女的?”那时的战斗连队是不允许有女兵的。
李廷山听了更不敢相信,自己连里还真出花木兰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他赶紧让排长和班长一起再去找小刘谈,一定要落实清楚。小刘说,她家是四川仁寿县的,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哥哥刘孟广报名参军,做完体检,拿到入伍通知书,去人武部领了军装。可是家里干农活缺人手,父亲不让走,她就替哥哥去当兵,把头剃光,穿上军装就上车了。她们村就这一个兵,邻村都相距很远,也没人认得她,就这样来到了西藏,她叫刘小梅。
八连立刻炸了锅,层层上报,一直报到团里。团里责问三营为什么不早发现,连刘小梅以前所在的二营也挨了批,命令马上把刘小梅送到拉萨总医院检查。到拉萨一检查,结果属实,连队是别想回了,刘小梅当场就被留在医院当了护士。
这时连队里纷纷回想小刘的种种特别之处,比如泽当没被包围时,大家都去洗澡,班长问小刘咋不去洗,回答说自己打水洗过了,还有晚上睡觉从来没有脱过衣服等等,越回想越恍然大悟。
小刘在八连的这段时间,和大家处的相当好。一个年轻女孩子,刚入伍就和凶残的叛匪面对面交火,又是投弹又是射击,已经很了不起了。而边爬山边战斗长达四个小时,又赶上女性特有的身体不适期,刘小梅竟然咬牙忍着,不吭声,不掉队。这份勇敢和毅力令男兵肃然起敬,这可是在最艰苦的西藏。
解放军中的花木兰不乏先例,战争年代,四野有一位女扮男装的特级战斗英雄郭俊卿,解放以后参加了一九五零年的第一届全军英模大会。长春电影制片厂以郭俊卿为原型拍摄的《战火中的青春》于一九五九年上映后,她的事迹才广为人知。泽当保卫战发生在一九五九年年初,这时该片还未公映,一场泽当保卫战,又打出了一位真实的花木兰。
山南平叛结束以后,三营到拉萨归建,刘小梅专门请假来看老连队,穿上五五式女式军装的她是个标准的漂亮姑娘,就是头发刚长成平头,李廷山都有点不敢认了。看着这个小女兵,李廷山指导员哭笑不得:“刘孟广啊刘孟广,你把我们弄的好苦,你咋是个女的,你咋能这样就来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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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多西藏平叛文章都不提一五五团团长肖猛,可能的原因一是肖猛团长五八年四月刚从南京军事学院毕业回一五五团任团长,二是肖猛最后的职务没有提上去,知名度不高,连网上都搜不出来,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